作者:Cognac干邑

 


 

 

一片空白。

 

旁邊有人嚎啕大哭著。

鼻涕及眼淚的差別在於濃稠度,鼻涕及精液的差別大概就在氣味上了吧……

亦楊手中拿著乾淨的衛生紙,看著深褐色的木地板,他思考著自己有多大把握可以分辨哪團是自己的精液,哪團是將名的眼淚鼻涕。

亦楊靜止了片刻,身邊的人仍不見停止哭泣的跡象,小名掏心掏肺像是要把所有關於自己的一切都宣洩掉似的。

哽咽、顫抖,纖細的身體無法控制的扭動。

瘋狂哭喊得無法自己到了腰痛的程度。

 

三個鐘頭前,亦楊跟將名說了一句話,隨著那一句話發生的事導致了將名現在歇斯底里的狀態。

 

「我們可以實際試一次吧?」

地點從學校換到將名外宿的地方,把自己曾經在很久以前幻想過的赴諸行動。

亦楊曾經想要輕咬將名的唇、舔他的耳際、握住將名的腰或是撥開一些不可告人的地方……

他迫切的想知道,將名在男人手裡不能克制的表情,將名如果眼裡看著的人是自己,自己會有什麼反應……

將名緊抓住自己的肩膀,腰好像沒了力氣又好像黏膩的扭動著……

什麼都不用做,聽見喘息聲自己就好像達到了慾望的頂峰。

趕在跌落山崖之前,他邀請將名跟自己一起,試試看能不能雙腳離地之後,便飛向天空,永遠不會跌落。

偶爾將名的汗水流過背脊,因為晃動飛散的髮磨擦著自己的臉頰,耳邊清析的呻吟像似痛苦的宣告,又如呢喃。

還沒飛,就已經置身天空。

 

亦楊剝掉了將名的褲子,事情進行到將名什麼都不用做喘個幾聲亦楊就要早洩了那一段,將名忍著的眼淚及哭聲終於比亦楊的下半身還快洩漏了。

「我、我沒辦法跟不愛我的人做愛。」小名沙啞的開口,沒一會聲音及眼神就糊在哽咽之中。

將名交往過數不清的男人,當然不是每個都有肉體上的進度,但是性經驗仍然豐富,有性關係的交往裡他最短暫的戀情也維持了要三個月。

小名從來都沒有過一夜情,偶爾踏兩船的時候,也是因為這一任將分手下一任提前遇到的過度期使然。

亦楊這樣的對象,將名潛意識中拒絕的意念比自己想像的強烈的多,也痛苦的多。

將名由自沉沒在混濁的情緒裡,亦楊三兩下打發了自己的慾望。

一切由幻想而來,於是由幻想結束。亦楊還算頗能接受。

深深看了停止哭泣卻還未平撫心情的將名,幫他蓋了條被子,亦楊離開。

離開之前仍然不忘像從前那樣,仔細的把將名臉頰上殘留的眼淚擦乾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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亦楊在回家的途中,拐進了某間影城。

隨便挑了一部片,在無人的上班時間,一部也許算冷門的片。

亦楊不清楚除了自己還有誰在,也許是難得的包廳。

只見女主角一直跑。

眼睛裡雖然映著色彩繽紛的反射,卻像是玻璃櫥窗般,沒有內部活動。

一直到最後的幕後名單撥完,亦楊才站起來。

看電影時放空的腦子,終於又重新活動。

要牽車時路經唱片行,亦楊站在門口聽了一會披頭四的「Ticket To Ride」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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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跟人聊過天了;閒話家常、談自己的理想及生活趣事的那種。

長期趴著所以胸口感到鬱悶的將緯,換個姿勢順便把手中的收據丟到床的另一邊,打到亦楊的胸口換來責怪的一眼。

「你嚇到我了。」

「喔。抱歉。」將緯簡短的收住話題之後又再度懊惱。

亦楊沉默的看著永遠都不用翻頁的資料本,將緯平躺著,兩眼無神的看著天花板。

好安靜。

感覺好奇怪。

將緯發現自己產生了無聊的情緒,很久不曾這樣,他的行程總是超出一般人的步調,他受不了沒事做的迷茫,他習慣故意把自己搞得很累,獨自回家之後倒頭就睡。

連作夢的餘暇都沒有,然後新的一天來臨。

日復一日。

那個時候他的生命裡沒有亦楊,沒有人陪伴。

所以沒有相對無語的時候,因為沒有跟他相對的人。

明天是自己連假的最後一天,竟然什麼計劃都沒有。唯一算死黨的斐真在忙,他跟人合資打算在對岸開一間主題式餐廳,這幾個月好像就要開幕,人飛來飛去。

上次的聚會雖然跟一些許久沒見的同學又聯絡上,可是將緯卻沒有要跟他們保持聯絡的意思。

至少有八九年沒見面也沒聯絡,將緯覺得為了打發自己多餘的時間還要跟那些人重頭開始熟悉對方,根本就是一件麻煩的事。

他望著仍然在發呆狀態的亦楊,眼前的男孩要上課,如果他沒記錯還是滿堂。

總不能叫他翹課吧。

好煩,竟然為了這種問題而煩惱,這樣的自己讓將緯感到煩躁。

他重重的翻了個身。

亦楊終於注意到將緯,他放下手裡的東西。

悄悄的,從背後抱住散發著熱氣的男人。

有點冰冷的手掌貼在將緯的肚子上,微微顫抖的將緯握住亦楊的手。

「你怎麼了?今天都不說話,一直發呆?」將緯脫口而出。

「嗯……我也不知道。」亦楊在將緯的耳邊輕輕說著,吐出來的氣吸騷動著男人的心。

「發生什麼事嗎?心情不好?」將緯躲避的轉過身,亦楊被撥開的手一下子又重新黏上男人的身體,拉近了不少彼此的距離。

「你關心我?」亦楊凝視著將緯,視線在近距離中透過了男人的瞳孔攪動著男人的腦。

他說的是問句,但聽在將緯耳裡卻有一點脫離現實感的迷離。

「你在對誰說話?」

男孩忽然皺著眉頭笑了,意外男人的問題。

「對你啊。」

將緯思考了一下便翻身把亦楊壓住,不顧對方的驚呼跨坐在男孩腰上,將緯把亦楊覆住額頭的頭髮撥開,摸了摸他的臉頰。

「你怪怪的,我剛剛是關心你,現在換成擔心你。」

亦楊不自在的低頭,卻被男人的手指扣住下巴,粗糙的觸感摩擦著亦楊的下顎,那是亦楊最無法抗拒的刺激。

將緯好像不知道亦楊的反應,手指使男孩乖乖抬頭之後便順勢摸著男孩的頸側和後腦的髮際。

不含慾望,將緯默默地來回在亦楊裸露的肩膀周圍撫摸著,自己有點脫皮的手掌,摩擦男孩皮膚的同時好像發出了沙沙的聲響,細細的若有似無,將緯想聽清楚那是否為自己的幻覺,所以不停的證實著。

「是不能告訴我的事嗎?我沒辦法幫你分擔嗎?」將緯看著亦楊的脖子說道。

「我……今天失去了一個朋友,一個我不想失去的。」亦楊閉上眼,不知道是沉醉在將緯手裡,還是將名的哭聲中。

又或許,兩者以不可思議的方式交錯著淹沒了他。

「你很難過?」

「我後來獨自看了一部電影。」

「嗯。」將緯讓亦楊繼續說著。

「然後聽見唱片行撥了一首歌。」

「嗯。」將緯感覺男孩終於願意告訴他,停下了手上的動作。

亦楊感覺男人的手離開自己,張開眼。

「那個朋友,從前跟我一樣都是電影欣賞社的。

我今天在看電影的時候,突然覺得黑暗中他坐在我旁邊,我想我怎麼會失去他呢?他坐在我旁邊,這一切一定都是夢才對,我沒有失去他。

可是,我不敢看他,我盯著螢幕,因為我怕我一轉頭,他根本沒有在我旁邊。

所以我一直看完最後的謝幕……他從來不看謝幕。

當燈亮起,我身邊沒人,我想他先走了。

我走出電影院,找不到他,我想他都會跑去唱片行等我,於是我去了。

我走到唱片行門口不知道為什麼不敢進去找他,我聽完了一首歌,就回家了。」

亦楊的眼淚始終都停留在眼框。

「那歌說,跟著我過日子,讓他失望,只要在我身邊他就無法自由。」

「我才知道,我失去他了。」

將緯看著眼淚消失在亦楊眼裡,他始終都沒有哭,將緯越來越擔心。

「沒有辦法挽回嗎?」

亦楊看著將緯。

我沒有失去他就會失去你,這一句話終究沒有說出口,他只是搖了搖頭。

失去誰的意義在於自己的痛苦,亦楊能承受失去將名的,卻不確定能不能承受失去將緯的。

他和將名的關係可以持續,但是與將緯的遲早會結束,為什麼自己選擇失去將名?

將緯不再多說什麼,起身關了燈,拉好被子。

他靠上了亦楊的身體,摟著他。

「睡覺吧,你明天還要上課;暫時忘了這一切,你至少在夢裡不會悲傷。」

忘了這一切。

亦楊閉上眼,他比誰都更想要忘了這一切。

回到與父親一起,在泳池畔,爸爸牽著他的手,他一邊雙腳踢著水,一邊努力的,想要浮起來……

媽媽的笑聲,好像就在耳邊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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將緯也曾經失去過無論如何都不想失去的朋友。

眼睛習慣了黑暗,模糊的輪廓及窗外的微光正架構著一種屬於人為的寧靜。

身邊的臉孔即使是因為黑暗,在將緯眼中仍清晰可辨,直視而毫無模糊,他知道自己就算閉上眼仍然看的見眼前的男孩。

男孩臉上那些在睡著之後終於流下來的淚水,此刻正若有若無的閃著光芒。

將緯放開懷裡的人,抽了床邊的面紙。正要發揮面紙的作用時,亦楊翻了身;將緯盯著眼前朦朧的髮,隱約看見冒出黑色的髮根,圍繞著男孩的髮旋。

髮旋中央露出了一小塊白皙的頭皮。

入夜之後的市郊,瀰漫著一種與喧囂若即若離的拉扯,人們也與自己的慾望拉扯著。

腦海閃過了亦楊親吻自己時慣性顫動的眼翦,然後將緯感到唇際一陣空虛。

輕輕的傾身印上一吻,當鼻間觸碰到亦楊頭髮的時候感覺有些癢,他改用臉頰摩蹭著;離開有著洗髮精香味的男孩,嘴唇上還殘留著亦楊髮根及頭皮的觸感。

將緯咬了咬嘴唇,把手中完全沒發揮的面紙塞回原處,坐了起來。

一手抱著膝蓋,一手在男孩腿上的刺青勾勒著。

雖然自己失去過無論如何都不想失去的朋友,但那已經是屬於有沒有回憶都無所謂的過去。痛苦的心情早已經消失,勉強餘留一絲絲遺憾,是嘆口氣就可以將之拋諸腦後般微不足道。如果將緯剛才沒有看見亦楊的難過勾起他的回憶,他甚至要懷疑自己當初的痛苦存不存在。

高中、大學將緯和魏紅都是同班,後來斐真二年級轉降,三個人因為都狂熱棒球而行影不離。

將緯回憶起來,她終究是個女孩,感情的問題還是結束了三人之間的友情。

三流一般的劇情……

任何事物都逃不過時間的掩蓋,將緯已經不是妄想要跟時間對抗的年紀,於是他躺了下來,閉上眼。

那麼面對亦楊向自己席捲而來波動強烈的情緒,胸口的酸澀又是從何而來?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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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機在不開燈就光線充足的客廳裡響起,原本站在陽台發呆的將緯把菸捻息。

冬天快到了,白天的時間縮短了一點,才要五點太陽便黯淡了下來,他選了件亦楊的薄外套,隨著電話裡的邀約出了門,找不到車時想起外套的主人把他的車開走了於是他招來一輛計程車。

那些七、八年沒見面的同學們,既然主動邀請,他也不好拒絕;被動的,拿過去的朋友來當做閒暇的消遣應該不算壞事。

只是當他看到座位上出現一個好像不應該出現的人時,那些接到電話之前發呆時腦子裡的回憶,就像此時不停撲面而來的菸味一樣,熟悉又令人作嘔的,竄進將緯的腦子裡。

「程廷羲……」將緯一邊把外套放下,嘴裡喃喃自語。

「好久不見。」低沉而沙啞,傳入將緯耳裡是那麼陌生,他抬頭凝視著聲音的源頭。

諷刺的熟悉被按下了開關,將緯看見了他的瞳孔,想起它們迷茫時的性感,專注時則充滿熱情,將緯發現自己都沒有忘記。

「你過的好嗎?」眼睛的主人說著。

當回憶的霧氣散去,將緯在對方臉上找到了幾條意料之中的皺紋。

「還好,你呢?」好像皺紋安了將緯的心,他臉上恢復了往常的鎮定。

也終於發現一邊的同學眼中看好戲的樣子。

「你們怎麼找到他的?」

「巧遇。他問起你,我們剛好才去吃過飯,把聯絡的電話給他,他又怕唐突,所以我們就帶打啦。」說著就起身要離席,將緯知道他們一開始就不是要約自己敘舊,也沒挽留。

倒是程廷羲,跟他們說了些道謝的話,一直到那些人退出包廂。

服務生進來詢問,後來換了個較小的包廂。

「你要吃些什麼?」點了基本的幾樣日本料理,程廷羲問著。

將緯搖搖頭,眼前這個人把自己會點的菜都點了。

「你怎麼會回來?」將緯喝著剛上的清酒,如果要吃,他現在比較喜歡簡單的台式家常菜,下酒又便宜。

「沒什麼,回來看看而已。」

程廷羲在大學畢業之後就到美國去了,聽斐真說是去學舞蹈而魏紅好像也跟去了,將緯不是很清楚,但連客套的詢問也提不起勁,覺得麻煩。將緯喝了口酒。

「你還記得我喜歡吃日本料理?」將緯平靜的說著。

「嗯。你現在還喜歡嗎?」

將緯放下酒杯。

「我現在吃什麼都無所謂。」

「是啊……都這麼久了,很多事都變了。」

「是嗎?有些事一夕之間也許就改變了。」

程廷羲望著自己,將緯感受得到卻不想面對。

服務生在紙門外小聲的講了一句話,接著把門推開端上了生魚片。在台灣就算是日本料理卻也還是跟台菜相似,一道一道慢慢上。

將緯放下酒杯,接過對方幫自己調好的沾醬。

粉橘色的鮭魚、紅色的鮪魚、白色的、透明白的、蝦子、花枝……

兩個人無聲的吃著,佐著隔壁兩間傳來的喧鬧。

「你找我有事?」將緯放下筷子,涼涼的口感讓他格外懷念著亦楊剛煮好的清蒸鱈魚。

「魏紅要我帶話給你。」

「是嗎,要跟我說什麼?」將緯手中的杯子貼著自己的下唇,抬眼好奇的望著眼前這個存在於過去的男人。

感覺有些不真實,當程廷羲提起那個名字,將緯腦子裡出現的是昨夜裡睡著以後流淚的臉孔。

「他要我跟你說,他很懷念過去在大學的生活,尤其是和你還沒有決裂的時候。希望你原諒他,他也已經原諒你了。」

將緯聽著眼前的人說著屬於往事的那一段,那些塵封的回憶因為翻動跟著一同化作揚起的塵埃飛逝消散,畫面越要回憶越模糊,當時的對話也朦朧不清。

除了內心已痊癒的傷痕,什麼也沒有留下。

「說實在,很多事我都忘的差不多了,那快要是十年前的事了。誰都不用那麼計較了。你大老遠來一趟,找我傳話不過是順便及巧合吧。」將緯微笑著,放下筷子。

與眼前的這些相比,不知道為什麼,他想著亦揚有一天也會像自己一樣微笑著,面對過去曾經的傷痛說著無關緊要的話,將緯反而不由自主悲傷了起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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草草結束了和曾經暗戀的對象十幾年來的第一次對話,將緯在計程車上說了亦楊大學的校名。

鮮豔的陽光隨著建築與電線桿閃閃爍爍,在面無表情的將緯臉上跳躍著。

他看到了自己的車停在路邊,便靠著車門拿出剛剛在餐廳時程廷羲順手給他的半包菸。

深深吸了一口淡菸,胸口頓時瀰漫著那個人身上的氣味。

細細的吐出煙霧,將緯咋舌,誰知道亦楊什麼時候會出現,現在甚至還不到三點。

「將緯!」

他抬頭,馬路另一頭有個身影跑來。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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