內為BL劇情,不喜勿入。


 



  王漢恩握著手機,深吸了口氣後,指頭有些微顫地按下撥出鍵。

  今天是母親的農曆生日,他在下課時間撥電話給她,想對媽媽說聲生日快樂。

  如果是一般的家庭,王漢恩不會那麼緊張,偏偏他的父母早在他國一時,就因為父親外遇而離婚了。

  當時身為獨子的他被「分配」給父親,母親則回了娘家。沒多久,父母都各自再婚,也都和新的另一半有了孩子。王漢恩不敢打擾母親的新生活,連外婆家都很少回去,只有在過年過節才會以電話祝賀,日子久了也有些疏離了。

  王漢恩撥的是家用電話,響了將近十聲後還沒人接,正當他有些猶豫是不是該掛斷時,電話被接起了──

  「喂~」

  是小女孩的聲音。王漢恩愣了一下,意識到那是他從未見過面、同母異父的「妹妹」時,喉頭有些發澀。她已經長到可以接電話的年紀了啊……

  「妳好,請問張小姐……呃,葉太太在嗎?」

  「誰呀?」

  稚嫩的童音讓王漢恩忍不住嘴角輕揚,放柔了語調回道:「就是妳馬麻啊。」

  「喔──馬~麻~~」小女孩拔高了音量大叫媽媽,震得王漢恩忍不住苦笑,伸手揉了揉耳朵。

  「是誰啊?」

  「不知道,是一個大葛格。他說馬麻叫葉太太!」小女孩咯咯直笑。

  「對啊,因為把拔姓葉呀。那你下次要記得問,好不好?」

  婦人和小女孩的對話隔著話筒朦朧傳來,即使只是普通的居家對談,也讓王漢恩心頭有些發酸。他還來不及有所感慨,婦人已接起了電話──

  「喂~」

  「……媽,我是漢恩。生日快樂。」

  電話那頭的婦人似乎有些錯愕,頓了幾秒後才說:「謝謝。」

  接著便是一陣沉默。

  面對不甚親近的母親,王漢恩縱使想多說點話也不知該如何是好,他想了想,只能問道:「妳最近好嗎?」

  「還不錯……你現在在上班了?」

  「呃……我現在晚上在唸書,讀室內設計系。」

  王漢恩忍不住苦笑,他記得在去年同樣也是向母親道生日快樂時,已經提過在夜校就讀的事了。也就是說,母親並不將他的事放在心上?

  「喔喔,很好,那你好好唸……」

  「嗯,我會努力。室內設計還滿好玩的,只是功課多了點。」

  「是喔,好好加油……那個是上課鐘?你快點去上課吧。」

  上課鐘聲響起,似乎讓電話那頭的婦人鬆了口氣。王漢恩垂下肩膀,乖巧地向她道再見。收起手機的那瞬間,突然覺得自己很孤單。

  他明明有父母,卻又遠離自己,成為別人的父母。

  他的母親,在還沒拿起話筒時是那麼溫柔地對著她的孩子說話,轉過頭來,卻對他如此生疏……他也是她的孩子啊。

  他只是渴望父母疼愛而已,難道這算奢求嗎?

  是不是長大以後,人都得如此寂寞?

  王漢恩嚥下喉頭的苦澀,忍住想蹺課的衝動,背著包包快速衝向下一堂課的教室。

 

    ◇

 

  沒有月亮的深夜,他在河堤上慢慢走著。

  左手拎著裝滿啤酒的塑膠袋,右手抓著開瓶的啤酒,王漢恩邊走邊喝,把苦澀的液體嚥下肚,成了貨真價實的滿腹苦澀……

  這兩年來,因為怕見到太驚悚的影像,除了上班外,王漢恩不敢在深夜出門遊晃。但今晚他的心情實在太糟了,糟到讓他沒想太多,一個人漫無目地的到處亂走,還跑去買了半打啤酒來喝。

  電話中被母親疏離的對待,打擊已經非常大了,沒想到當他下課後打電話給好一陣子沒聯絡的男友時,竟是一個女孩子接起了手機,還自稱是對方的女友。

  他其實早就知道男友是「雙」的,而且並不怎麼忠誠。只是一直沒有當場逮到對方偷吃的証據,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。至少,那個人長得很可愛、待他很溫柔,而他需要的正是這份溫暖的感情。

  手機那頭的女孩子嬌羞地說「我是他女朋友」後,王漢恩還聽見了那個熟悉的男聲在一旁並不反駁只慵懶問道:「誰啊?」

  王漢恩瞬間失去理智,只冷冷地撂下一句話後就掛了電話──

  「請幫我告訴他,我是他男友,錯了……是前男友。再見。」

  直到灌了瓶啤酒後,王漢恩才有些後悔自己竟然在電話中逞一時之快。

  不知道那句話會不會給對方帶來麻煩?

  那個人雖然不忠誠,但也不壞,只是偶爾會伸手向他討點零用錢而已。或許,當王漢恩不在那個人身邊時,也會有別人這樣供養他吧?

  一思及此,王漢恩滿腹的怒火又重新燃燒了起來。他捏扁手中的啤酒空罐,用力砸在地上藉以洩憤,響亮的鋁罐撞擊聲在深夜無人的河堤上更顯刺耳。

  一陣強風刮來,正在滾動的啤酒空罐眨眼間就被捲走了。王漢恩往前追了幾步,還來不及撿便已看不到罐子蹤影。

  「啊啊啊……對不起,我不是故意要亂丟垃圾!」

  他搔頭喃喃自語,對環境的愧疚感讓他沒發覺四周比方才更暗了些,也更加陰冷了。

  他抬起左手提的塑膠袋,正打算再拿一瓶啤酒時才發覺有異。

  啤酒好冰,感覺比他剛買來時還冰。

  他從來沒有過這種經驗,以前只是周遭的小東西偶爾會失蹤,現在卻是整袋啤酒都像被凍過一樣!一察覺到不對勁,不知是心理作用或真的有異變,他的背脊開始發涼,並且覺得很不舒服、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。

  周遭一定有什麼東西。王漢恩習慣性的垂下眼不東張西望,卻發現腳下的地面似乎也怪怪的……

  一片漆黑的地面,連他的影子都沒有。

  雖然是黑夜,但四周仍有微弱的光線,不可能連影子都看不見……

  王漢恩緊緊抿著唇,不敢抬頭看頭頂上是否有什麼東西籠罩著他?

  空氣也不太對,似乎有股腐敗的味道緩緩流過這一帶,但不是河堤邊原本那種微腥的味道……好難聞,他覺得快窒息了。

  猶豫著該回頭或是往前走時,突然有隻手拍上了他的肩膀。王漢恩嚇得彈跳了一下,反射性地轉頭望向身旁──

  是個比他高大的男人。

  男人的輪廓在黑夜裡不甚清晰,王漢恩只看得出他的身形高大健壯、衣著簡單,而且感覺很兇惡。

  正當他心裡暗叫糟糕,不知這一轉身到底對不對時,男人已伸出大手按住他的頭將他扳回去,強迫他低頭看著前方的地面。

  「走,不要回頭看。東西給它。」

  王漢恩覺得整個背部好冷好冷,後頭一定有什麼東西正盯著他!他吸了口氣,丟下手裡滿袋的啤酒後,默默跟著身旁的男人快步往前走著。

  長長的河堤上,只有他一個人急促的腳步聲。

  儘管有些詭異,但這個走路無聲無息的男人,竟讓王漢恩有種好熟悉的感覺。既不是味道,也不是聲音,就是一種感覺,彷彿有他有身邊就會很安心似的。

  王漢恩正想鬆口氣,卻感覺到背後的東西似乎逼近了。一股莫名的壓力讓他的頭皮發麻、全身寒毛直豎,甚至忍不住難受地捂著胃。男人的腳步絲毫沒有緩下,仍然按著他的頭快速向前疾走,並且轉頭對著背後發出像是野獸般的威嚇聲。

  那種低吼讓王漢恩有些心慌,這是人會發出的聲音嗎?他還來不及多想,男人便冷不防扯了他一把,兩人一起連滾帶摔地滾下河堤。

  好痛!

  摔得連眼鏡都掉了,王漢恩咬著嘴唇摸索著地面尋找眼鏡,完全不敢抱怨。男人也不打算給他抱怨的時間,將他從地上拉起來後立刻推著他往前跑。

  他抓著來不及戴上的眼鏡在夜間小路上瘋狂奔跑,視線裡的路面上下晃動,除了柏油路和路燈外他什麼也看不清楚。

  耳邊只聽見喘氣聲,心跳聲,奔跑的足音……除此之外,似乎還有細碎的撕咬聲響,而且他還聞到一股腥味!

  擔心為他擋在身後的男人,王漢恩想轉身確認一下對方的安危,卻立刻被一隻手掐住後頸──

  「不要回頭!」

  他噫了一聲,只能乖乖盯著前面繼續努力的跑。

  直到跑到寬闊的路口、真的腿軟跑不太動時,背後的男人才拽著他的衣服,示意他可以停下了。

  「沒、沒事了?」

  「嗯。」

  一聽見這句話,王漢恩立刻軟倒在路旁的電線桿上拚命喘氣。

  他覺得自己快不行了,全身骨頭快散了,肺像快炸掉一般,喉嚨也因為遽烈呼吸而疼痛,身上還有許多從河堤上滾下來而產生的傷處……

  最可怕的是剛才那短短幾分鐘的遭遇。雖然什麼也沒看見,但王漢恩明白,如果這個男人沒出現,他一定會面臨極度恐怖的事。

 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?他到底在走什麼衰運?這幾年真是有夠衰,而且就屬今晚衰得最徹底!

  「以後不要在這種時間跑出來。」

  頭頂上響起了男人聲音,王漢恩愣了一下,總覺得哪裡怪怪的,他駝著背一邊拚命喘氣一邊問道:

  「你……你剛才怎麼會在那裡?」

  男人沒有答話,只是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後頸。

  這舉動讓王漢恩嚇了一跳,不明白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為何這樣碰觸他?如果換個比較正常的場景,他說不定會以為男人在對他調情。

  戴上眼鏡後,他困惑地抬頭望了對方一眼,接著便徹底愣住了。

  男人的眼睛居然像獸眼,在夜裡透著金棕色的光澤……

  王漢恩愣了幾秒,不願再多做想像,決定把這個男人當混血兒看待。也或著,是剛才抓著眼鏡時弄髒了鏡片,才會產生這樣的光影錯覺。雖然有些鴕鳥心態,但心裡的直覺告訴他,不需要害怕眼前的人。

  「我脖子有東西嗎?」王漢恩也摸了摸自己的脖子。

  「很痛嗎?」男人不答反問。

  王漢恩這才明白,那裡就是剛才被男人用力掐住、不准他回頭的部位。原來是他多想了。

  點了點頭,他也很老實地回答:「超痛的啊,脖子差點被扭斷,你手勁好大。不過……剛才很謝謝你。」

  男人對道謝的話不做回應,只又向他重申了一次:「以後不要在這種時間跑出來。」

  「哪種時間?」

  「沒有月亮的晚上。」

  「嗯?」王漢恩下意識抬頭望了望天空,還真的看不見月亮。

  天空太黑,他看不出來是因為雲遮住了月亮,還是今晚本來就沒有月亮?

  藍黑色的夜空讓王漢恩感到暈眩,一時之間站不穩便要往旁邊倒下,男人見狀立即靠近他,用結實的胸膛承受了他傾斜的身體。

  伸手不就好了嗎?

  整個人摔進男人懷裡時,王漢恩忍不住如此想道。

  「不好意思不好意思,謝謝……」他一邊道謝一邊掙扎著離開男人的懷抱,而男人只是抬起手又放下,不像手足無措,倒像個孩子,似乎不太明白自己該怎麼幫忙。

  「剛才真的很謝謝你,不然我就慘了。你有沒有怎麼樣?還好嗎?」王漢恩感激地對他說道。

  男人聞言卻歪頭看著他,不知道在想什麼。

  被一個看來高大兇狠的陌生人盯著看的感覺很奇怪,王漢恩忍不住更往電線桿上縮、舉起手擋在自己面前打哈哈說道:「大哥,別這樣,我會害羞。你還好嗎?」

  「你在關心我?」

  王漢恩愣了一下,不明白男人為何如此問道?他一臉困惑地回答:「當然,你幫了我,關心你是應該的不是嗎?而且我剛才好像有聽到……嗯……是不是有誰被咬到的聲音?你沒事吧?」

  男人沒有答話,仍然只是歪著頭看著他,感覺似乎有些困惑、又有些開心,彷彿有人關心他,對他來說是件又驚奇又美好的事……

  王漢恩被看得手足無措,正想再說些話來填充這種奇怪的沉默時,男人開口了:

  「你比較慘。」

  對啊,真的是超慘的。王漢恩忍不住點點頭,接著才發現這不是他想聽的答案。他乾脆撐起身體繞著男人轉了一圈,確定他全身上下看來都很健全後,才終於放心了。

  「還好你沒事。對了,我叫王漢恩,大家都叫我『啊嗯』,你呢?」

  男人又沉默了,瞬間拉下了臉,似乎很討厭這問題。

  王漢恩抓了抓頭,覺得此刻真是尷尬。他有說錯話嗎?不過是問名字而已啊。

  「呃……我只是想知道該怎麼稱呼你而已,不方便講的話就當我沒問,不好意思。謝謝你幫我,改天請你吃飯好不好?」

  「……小黃。」

  「啊?」

  「我叫小黃。」男人一臉不情願的表情。

  王漢恩聞言眨了眨眼,用力抿著嘴唇,以免等一下嘴角忍不住就翹起來了。

  小黃?這男人是不想告訴他自己的姓名,所以隨便掰一個暱稱搪塞的吧?沒問題,他很識相的,小黃就小黃吧。

  但忍不了幾秒,他還是笑了。看來高大兇狠的男人,和「小黃」很不搭啊。

  「你……你叫大黃還差不多。」

  「大黃?」

  男人很錯愕,反覆輕喃著這兩個字,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話。

  王漢恩以為自己失禮了,正要道歉時,沒想到男人居然一臉開心的說:

  「好,就叫我大黃!」

  「啊?」王漢恩傻眼,這男人怎麼這麼好商量?

  「你再叫一次。」

  「大、大黃……先生?」

  被叫大黃的男人凝視著他,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,但王漢恩就是能感覺到,男人此刻內心裡既開心又滿足。彷彿剛才被問到姓名時那股惡劣的心情,都因為這句「大黃」而轉為愉悅了起來。

  不明白他這樣的心情是從何而來,王漢恩抓了抓頭,只能繼續剛才的話題。

  「你有空嗎?改天請你吃飯好不好?」

  「你該回家了。」

  「什麼?」

  「現在馬上回去。」

  看來大黃先生的社交能力似乎不太好,他一直都只專注在自己想說的話題裡。王漢恩再度傻眼,最後在大黃的堅持下,他只能拿起手機叫計程車來載他回家。至於停在河堤邊的機車,得等白天再去牽回來了。

  不要回頭看,不要在沒有月亮的晚上出門。

  上計程車前,大黃再次叮囑他。

  於是王漢恩沒發現,車子遠離後,原本站在那裡的大黃竟瞬間消失不見。


  他這時候也還不明白,他為他取了名字,他們之間就開始有了羈絆……

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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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長程初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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